我從人的形象開始。完整的人的形象。沒有個別性。沒有你和我和他的差異性。
那個時候,畫面中的人是一個符號,一個生命存在的象徵。藉由這個生命意象,傳遞對生活的一些想法。喜悅憂愁,執拗無解,糾結深刻卻又模糊難明的個人生活體驗。
於是,
我畫了一個人。我又畫了一個人。我已經畫了一個人。我曾經畫過一個人,又一個人,又一個人,又一個人…。
畫中人在不同的場域裡傳遞出不同的氛圍。密室中、曠野裡、荒涼的城市街上、靜謐的林野溪流中,畫中人的身上帶著一個故事、畫中人迷陷在自己的故事裡、畫中人置身在故事的邊緣凝望一個自己的故事。故事即將發生,故事已經結束,故事瞬息變化,解讀的指向如此多歧。情緒是虛緲的,情緒是強烈的。情緒是一種感受,情緒需要被感受,情緒是無法用理性解釋的真實。
在那個世界裡,畫中人是傳遞情緒的媒介信使,它是生命總體的代表圖騰。它的個別差異性微乎其微,因為它不需要。
轉折。
1997年夏天,我開始畫[閉上眼睛]系列。這是一個改變的初始。我在閉上眼睛之後的每一張臉上看見了各自的獨特風景。
當虛擬的情境場域拿掉後,原本的生命圖騰(人)頓失所依。失去依靠是獨立的開始。每一張臉獨立在自己的世界中(27x19公分的畫幅)。「閉上眼」在某種程度上意謂著感官溝通途徑的部份缺席。這部份的缺席也同時激發了其他感官部位的重要性與發展。
原本符號般的個體面目逐漸清晰了。它們不再是一個統稱下的組成分子。他們彼此之間的距離逐漸分開來。自此,你是你我是我他是他。每一個人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獨特的面貌。
唇語。一張臉閉上眼睛仍然是一張臉,畫中人在閉上眼睛之後仍然有清楚的辨識度。2011年我開始畫半張臉,將嘴唇放在畫面中央。我試著在有限的元素中呈現一張臉的完整情緒。唇與唇之間或抿或噘。唇與唇之間的線條有欲語未語的各種可能變化。一條線的輕重急緩透露出唇主人的心事。可以嗎?可能嗎?
作品是創作者當下情感思維的呈現,也是一種對生命態度的探索和實驗。